短暂的寂静后……
“嘎吱”一声响，似乎是卧室里的衣柜打开了。一个人影慢慢朝门口走来，而他的面容也渐渐浮现出来。宽胖的身躯，高耸领子的军大衣遮住了脖子，苍白却熟悉的面孔。
“胡致富！”这一声是吕勤发出来的声音，相比他，胡嫂和都朗倒是安静得很，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里面了。吕勤回头看向胡嫂，似乎在询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。但是胡嫂却不敢看吕勤，避开了他的目光。
“重新活一次的感觉怎么样？胡致富。”都朗面带微笑着问他。
“实在想不到你会猜到我在这里。你想怎么样，把我抓起来么？”胡致富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，就仿佛声带被撕裂了一样，沙哑低沉。
“那是自然的，但在此之前，我想问问王义和其他人在哪？”
“什么什么，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，我一句都听不懂。”吕勤实在是忍不住插了一句。
都朗没有转身，直接面对着胡致富回答道。“吕勤，我之前和你提到过飞头蛮，有没有这种东西我不知道。但是我听过一种传闻，有一种方法可以使人的头离开身体也能在短时间内保持活性，再接合到其他的身体上。不过更具体的内容我就不清楚了，我想胡致富也许会知道。”
“这种事你都能晓得，你究竟是什么人。”胡致富似乎有点诧异。
“你都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。两个问题，剩下的人在哪里？谁教你的这个方法？”
胡致富看了看都朗，觉得他既然都知道这个方法了，也就不再隐瞒。
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，那时老胡开卡车跑运输，往返于深圳与西部，帮助一些老板进行捣货。有一次开到半途，在荒郊野外时，他的背部开始有持续的疼痛感，使得他很难集中精神开车，这对长途来说是比较危险的。
于是老胡停了下来，找到附近的村庄，希望能找乡下医院救急一下。但乡下医院里的是个赤脚医生，没有行医执照。老胡实在信不过，打算强忍着开到城里再去看看。可是就在老胡转身要走时，赤脚医生一把抓住他的衣服，微笑着问他是不是背部疼痛。老胡看医生问到了点上，最后还是决定坐下来让他看一看，心想这医生也许会些医术。
赤脚医生把了把老胡的脉，又检查了下老胡的背部，叹了口气，说老胡这病有点严重，他目前能做的也只有帮他止痛救急。后面有没有办法治好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老胡一听这话就慌了，连忙问医生有没有救命的办法，他才四十多，可不想这么早就离开人世。
赤脚医生听了老胡这话，死死地盯着老胡，甚至盯得他有点发怵。接着医生拿出一把刀和一个棕色的大玻璃瓶，让老胡三十块买下这些东西，然后才告诉老胡医治的办法。于是老胡将信将疑地买下了这些。
但是接着老胡就后悔了。因为医生居然告诉他，用刀把自己的头砍下，用药涂抹伤口就可以短时间不死。再把一个健康的人身体砍下，接着拼到一起，用药涂抹接合处几日，就能重获一次生命。老胡觉得这医生简直就是个疯子，想把钱要回来，结果眼前的医生忽然就不见了。老胡以为是见了鬼，就仓皇跑回车里。好在之前医生帮他止了痛，这才一路无碍。
之后老胡一直对那个赤脚医生说的话将信将疑。直至病重，实在是没办法，死马当做活马医，决定铤而走险使用这个方法，没想到真的成功了。刀能完好地砍下头颅，药水则能使需要的部分砍下来后还保持活性，他欠缺的就是健康的躯体来拼接他的头颅。
“那你为什么杀那么多人？”听完胡致富的说法，吕勤又问了他一句。
“因为我一个人无法做到，所以我让王义帮我执行这个计划。我答应他，他也能重获生命。但是王义没和我商量就盯上了李医生的身体，他觉得医生的身体应该是比较健康的。可是我住院时曾听护士们说起过，李医生是个老烟枪，医院里不能抽，在家会抽很多根。所以放弃了。然后特意去找了体校身体好的学生，但是接合没多久后发现身体有溃烂的现象。于是我考虑到可能是血型的问题。最后让王义在学校附近先假装问卷调查血型，接着再决定躯体目标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把尸体处理干净？不引人注意的话，你们不是能找到更多的躯体么？”吕勤感觉越听越不明白，有点头大。
“赤脚医生嘱咐过，用这把刀分开身体后，如果想要保持需要部分的活性，不需要的肉体短时间内不能遭到破坏。所以毁尸灭迹只会起反效果，与其这样，还不如早点让你们发现，警察会妥善处理剩下的遗体。”
“那为什么全都从颈部下手？”吕勤快要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。
都朗感觉吕勤可能会问个没完。“我来帮他回答吧，因为魂与肉体的连接处在头部，脑干的位置。一波三折啊，那剩下的人呢？”
胡致富没有出声，只是默默解开自己的军大衣，而胡嫂也悄悄地扭过头，不去看他。
后面的场景让吕勤大惊失色，整个嘴巴张在那儿，半天没有合拢。就连都朗，也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。
只见胡致富的上半身有多处球状肉瘤。更准确地来说，那些肉瘤就是一张张模糊了脸的人头。仔细看，甚至可以看出其中一张脸正是王义。只是这些人头都闭着眼，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。
“怎么会这样？你怎么会选择这种方式？”愣了一下以后，这回是都朗想不明白了。
“杀的人越多，人们的防备心就越重，很难找到落单的下手。除了王义，有两个是我住市一院时认识的病友，还有两个则是他们的病友。我答应过这些同样患了重病的人，我会救他们，我不能食言。于是我就想了个办法，把他们所有人都移植到了我身上，这样只需要一具躯体就可以了。我只是为了救他们，也为了救我自己。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，用少数人的生命去换取更多的人活下来，这难道不对么？这样难道不好么？我觉得我没有错！”胡致富说这些时有些激动，撕裂的嗓音显得更加刺耳。
“简直是放屁！如果用你儿子的命去换你们这么多人的命，你换么！”吕勤算是回过神来了，听完这话便忍不住反驳胡致富。
胡致富听到这话，一下子被噎住，沉默了下来。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番言论是荒谬至极的。
吕勤用手扶着墙站起来，走到胡致富面前，“我要逮捕你。你就准备接受制裁吧！”
“不用了。”都朗看着胡致富，伸手拦住吕勤，制止了他。
“为什么啊！你想护着他？”吕勤气愤地看向都朗。
“本来是应该抓他的，但是现在不用了。因为他活不了多久了。不得不说，那个赤脚医生真是个坏心眼。只教你方法，却不告诉你注意事项，比如血型的问题就是你自己想到的。我虽然不是很清楚，也知道一个肉体上是无法承载多个灵魂的。就像在一个插座上接上好多插头，最后的结局只有毁灭。关于这点，我想现在的你应该比我清楚，也察觉到你身体的异样了吧。”
屋子里又一次陷入沉默，半晌后，胡致富才缓缓开口。
“你说的没错，我先前说的那一大堆，都是屁话，也只是为了狡辩我做的是对的，给自己一点安慰罢了。可错的始终都是错的，该走的也什么都不会剩下，也许这就是命吧。我想救很多人，却牺牲了很多人，最后连想救的人也救不到。我对不起那些被杀的人，也对不起那些病友，真的很对不起。”
当胡致富说这些话的时候，他身上那些生命迹象微弱的人头仿佛也产生了共鸣，流下一行行泪水，应该是悔恨的泪水吧。
接着，胡致富走到老婆身边僵硬地坐下，打算趁最后的时间和她多说说话。而他的身体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溃烂。
吕勤看得有点反胃，躲进了厕所，同时他对都朗也开始感兴趣起来，觉得这个人知道得这么多，绝对不简单。
而都朗此时则在想着那个赤脚医生的身份。
几个小时后，警察秘密带走了胡致富的遗体和胡嫂。而在公开的法院庭审中，胡嫂被控告谋杀胡致富和其他一干人等，判处无期徒刑。她自己也没有提出异议，代替那些已死的人们，将所有的罪名扛了下来，替胡致富赎罪。
胡嫂虽然有罪，但并没有这么重，最多也就是帮凶，可这烂摊子总需要有人去背黑锅，太多的事不能摆在台面上说，这也是命。
如果胡致富早知道会是这种后果，他一定不会再选择这条不归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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